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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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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十三,為什麽?

因為他今年十三歲嗎?

“……”

有風動,帶著鹹味的水氣蕩漾四周,周圍的花草都蒙上一層稀薄的水珠,沾在花瓣與低垂的草尖尖上,頭頂皓月與星海見證江小樺的重生。

這合該是個美好的夜晚,他本不想破壞什麽。

江小樺偷偷不著痕跡的抽出手,又站遠一些裝作去端詳地上的花,疼得厲害就一手撐著地,裝作想認真看花又不忍碰它的樣子。他忍了很久,痛得發抖,最後他還是倒在地上僵硬的弓著身體。

疼。

白霧將他扶起來,披風下的胳膊已經布滿鼓包。塵弦像游走在冰面下的魚,四處尋找新鮮的氧氣,穿過他的每一寸肌膚與脈絡,啃著他的血肉。

“這花好看,壓壞了可惜。”他顫著身體說:“我過一會兒就好了。”

知道他快要蠱動,白霧明明算準了還有幾天,卻不想塵弦竟然提前發作。

“不怕,我在。”白霧把江小樺抱起來,兜帽蓋住他的臉。“我帶你去找大夫。”

江小樺拉起袖子把自己的手都遮住,他不想被看到現在這個樣子。他隔著衣裳抓著白霧的胳膊,頭靠在她的肩膀上。

“姐姐,我的新名字如果寫出來,會好看嗎?”

“好看。”白霧點頭。“等你好了我教你寫。”

兜帽遮住他的視線,只露出瘦削的下巴。他笑了笑,因為太痛嗓音有些顫抖。“姐姐教的好,我一定能學會。”

他開始想像,自己有長大的那一天。

那應該是很多年後,那時候如果還能與白霧經常見面,跟她學寫字學畫畫,學很多她願意教的東西。變厲害,變得跟她一樣,那樣多好。

他其實怨過,為什麽他與別的孩子都不一樣?但他也慶幸過,因為這些年的不幸,他才有幸遇見生命中這位貴人。

他應該是痛的狠了,漸漸暈過去,也松開抓著白霧衣服的手。

她第一次叫他的小名。

“十三,要堅強。”

不悟山在西北,常年大雪,終年不化,距離此處三千裏不止。說是一座山,其實不然,它是個面積巨大的峰群,主峰名不見,高聳入雲一眼望不到頂。

山下多有迷陣,擋些凡人小妖。這陣法幻術對仙家來說不值一提,對白霧來講更是形同虛設。

白霧身形一閃,抱著江小樺就準備去找杜墨樹。

先前還在考慮要不要換個面孔等著開山再去碰碰運氣,現在不考慮了,江小樺等不及。

什麽面子不面子的,都往後擱。

灰黑色的天飄著雪,沒有雲也沒有方才的月與蝴蝶。耳邊只有漫天風雪的呼聲,嗚嗚咽咽像是有人在哭,又像是有野獸在嘶吼。

江小樺已經痛暈過去,習慣性死咬著牙根一聲不吭。

本該一瞬千裏,白霧卻駕著雲在開雲山上碰到一片屏障,擋住她的去路。試探之下,那屏障閃著紅光,淺顯的輪廓將開雲山方圓百裏都圈入其中。

不多時,她看到方才那只折成豬的通靈信。在屏障處跌跌撞撞到處碰壁,還有幾道功力淺的傳音符,被屏障擋了一下就直接墜落消失。

連她的通靈信都攔了下來,普通的傳音符更不可能出的去。

白霧昨日來時並未見這裏有什麽異常,如此龐大的兇陣是什麽人布的?

回望陣中,自開雲山中心處起,一點紅光閃了幾下,而後爆發出沖天的煞氣直沖雲霄。就仿佛有人打開了閥門,這些兇煞之氣沒有制約四處蔓延橫沖直撞。

天上的雪都變成鮮紅,艷的像血。

原本靜謐的深夜,開始響起此起彼伏的慘叫聲。黑夜裏燃起了火,不知是誰慌忙逃避之時打翻了燈盞或者火盆。所有人都在驚慌失措中逃命,慌不擇路。

最初是誰開始變成怪物的,沒有人記得也沒時間探究。只知道街上好多人眼睛黑的可怕,長了獠牙,腥臭的口見人就咬。指甲又黑又長,生生嵌入人的肉裏,掐住人的脖子,揪住頭發指甲釬進頭皮,瘋狂撕咬。

好可怕。

江小樺歪著腦袋靠在白霧肩頭,他暈著,意識不清,幾乎在白霧懷裏疼得縮成一團。

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,開雲山方圓百裏這麽多人異變突生,白霧沒有辦法放下這裏抱著江小樺去求醫。

她是神,蒼生都是她的責任,每一個都是。

為防煞氣外洩,她也不著急先破開這層屏障,首先要先安頓好江小樺。

需要選擇的時候,白霧的思路一向清晰又理智。

於是她抱著人回到客棧,所有的房門大開,慌亂的,破爛的,被火燒著的。好在白霧還是找到了邵羽,他與他的同門正盡力救著無辜的人。

“白姑娘。”邵羽也看到她,邊打邊退朝他靠過來。“我方才去過你們房裏找人,沒找到,我還以為你們……”

白霧點頭。“我們方才出去了。”

邵羽:“客棧的夥計不知為何突然發起瘋來,狀似入魔。外面現在都是一團亂,我方才試著放了傳音符也不管用。”他還在擔心別人。“白姑娘你們找個地方躲起來,這裏我們還能再撐片刻。”

“這些人不是入魔,是被控制。”

“被什麽控制?怎麽會突然這樣,白天還好好的。”

如果要糾查原因,大概還是在紅光最盛的開雲山裏。

白霧低頭看了一眼江小樺,火光照亮她的側臉。“幫我照看一下他,你們保護好自己,剩下的交給我。”

“可外面這麽多人,我們這裏也不安全。”

白霧沒說話。

場面混亂,整個客棧已經不成樣子,櫃臺樓梯房門桌椅都破破爛爛。她只能拼了兩張還算完好的桌子,讓江小樺躺的舒服一點。用披風把他裹住蓋好,脫了外衣給他墊著腦袋。

沒辦法先帶他去不悟山求醫,只好先用法力稍微舒緩一些他的痛,又在他心脈以及額頭元神處下了定神咒。

她安排好江小樺,兩手結印,自她手中現出一點慢慢擴大的光。那光無暇,是最潔白的顏色,又隱約帶著說不清的虹光。

邵羽呆楞住了。

他大概從沒見過這樣的人,氣息淡然,眉目間鎮定自若的捧著一團光。那光映照著白霧的臉,在她的眼底沈靜又堅定。光影裏閃爍著一種他辯識不出的陣法,被白霧翻轉手腕輕而易舉的推上天空,變大後罩住整個鎮子。

徒手間輕而易舉造出這麽大的驅邪陣法,不借助任何物品,這是單單靠自身法力修為生撐出來的。他們這些人望塵莫及,也許只有他師父掌門那一輩,才有這個能力,還不一定能像白霧這樣信手拈來。

外面的怪人動作慢下來,漆黑的眼珠閃過一瞬遲疑。他們有的茫然四周張望;有的低頭疑惑的看著自己長長的指甲陷入沈思;有的在陣法的加持下與體內的煞氣對抗,頭疼欲裂的抱著腦袋縮在墻角。

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麽,倒是旁邊的小師弟觀察四周,說著:“這些人好像恢覆些理智安靜下來,不亂攻擊人了。”

有人站在客棧門口向外探望一陣,又回頭提議。“對,要不我們把客棧的門封上,先保住這裏的人。”

“不能封門,外面說不定還有普通人正在逃命,我們把門封起來他們進不來,就會被怪人抓住。”

他們爭論著封不封門的問題。

白霧:“法陣可壓制凈化兇煞之氣,他們不會再狂躁傷人,這裏暫時是安全的。”她目光沈定的看著邵羽說:“守好這裏。”

邵羽點頭,心裏對白霧生出一種無法抗拒的信服。呆呆的看著她,甚至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,只能聽從。再擡頭時,白霧已經不見了。

行至開雲山,她猜的一點沒錯,煞氣最兇之處就來自上次淩雲煉丹的地方。猩紅灼人的霧又濃又厚,一到此處什麽都看不清楚,眼前像是被擋了好幾層紅色的布。

白霧的護體屏障清透明亮,煞氣無法近身,她像是一場迷蒙中唯一的光,站在山壁的大門前,堅定穩重。

上次來的時候,大門前的幻陣雖然沒破但也沒能攔住白霧。隔些時日再來,這陣法已被人動過。加註山中兇煞之氣,陣法效果提升不止十倍。

可是,那又如何?

白霧擡腳踏進陣中,像是踩入浸著水的鏡面,腳下蕩開幾圈層疊的赤色波紋。鏡面下映出她纖塵不染的寬袍大袖,有另一個人與她隔著鏡面對立。她垂眸,裏面的人與她形容相同,動作一致。

白霧向前走,裏面的人也向前走。她擡手摸摸頭發理理袖口,那個人也摸摸頭發理理袖口。

她細細看了半晌,才緩過來,那人長的好像她自己。

也對,她在凡間用的都是化相,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面孔。見過她的也許會記得有她這個人,卻會在隔天就忘記她長什麽樣子。

翰林自她袖中露出,纏著白霧的手臂在她身後拉了好長,風中蕩漾,鏡面下也同樣出現一條白色的綢帶。

心念一動,翰林如一把利劍震開濃霧,直沖鏡面。兩條一模一樣的綢帶撞在一起,兩種力量的碰撞使整個鏡面都在顫動。上面的水珠像是在坐彈床,跳躍著模糊了下面那個“白霧”的樣子。

兩廂角逐之下,哢哢幾聲,鏡面從綢帶相接的地方開始碎裂,蛛網似的裂紋蜿蜒四周,水順著縫隙流走。

這哪裏是什麽鏡子,這不過是一層透明的琉璃面,裏面那個與白霧一模一樣的人也不是她的影子,只是單純的在模仿。

白霧周身法力滌蕩,衣袍生風,垂墜的袖擺被風鼓起來。她面上沒什麽表情,卻見翰林蓄力一擊,琉璃面崩裂。

“模仿的倒是很像。”她說著,飄然落入琉璃面之下。“像歸像,但總是差幾分意思。”

琉璃面之下的“白霧”手臂上也綁著一條綢帶,衣著動作都與白霧別無二處,活生生就像在兩人中間立了一面鏡子。

到現在了,她還在模仿。

“像歸像,但總是差幾分意思。”

連嗓音都一模一樣。

白霧垂眼笑了。

周圍一片大霧,她還想說些什麽。濃霧中忽然出來一個聲音,模糊叫了一聲:“白姑娘。”

這聲音聽著耳熟,她揮袖拂開大霧,看到她背後站了很多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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